Lionheart

“走吧，那就早点回家。”

左文字一家的情绪都很微妙和细腻。

每位不嫌弃我写故事节奏慢的孩子都是小天使，毕竟我真的不是写什么大风大浪的剧情，都是白粥日常哈哈哈。

一如既往，多求评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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灰色的天空禁锢不住想飞的鸟。

如果空有翅膀却不能飞翔，那干脆就拔掉吧。

宗三清晨五点多时醒了，缩在被子下的温度里听窗外的风，静静地。那只灰蓝色羽毛的鸽子仍在他的梦里飞，一如他十四岁时见到的那样，掠过天台，一根羽毛被风托着转圈，慢慢飘下来，最后消失不见。他并没有过多揣摩其意象的兴趣，但突然之间却萌发了想出门去走一走的冲动。

他起来后去拉衣柜门，就像高中时的无数个早上一样，换了制服，对着镜子打领带，把被外套衣领压住的长发顺出来，再用发绳扎上。

六点的街道很冷清，宗三从围巾上头呼出一口白气，把手放在口袋里慢吞吞地走，没有背包，但却依旧感觉是在去上学的路上，送奶工骑着车从旁边过去，穿着深色的厚工作服，车把手旁的铃铛左摇右晃，轻轻地响。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，他拿出来一看，来电显示是青江。

“喂——”

青江的声音还带着睡意，说完这一声后就陷进了漫长的停顿。

宗三看了看屏幕，继续往前走，“不是你打电话过来的吗，你喂什么喂，有话讲话，没话挂了。”

电话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，青江“嗯”了一声，鼻音很重，听着有那么点呻吟的意思，“一醒就看到你发照片，这是干嘛，这个点在大街上晃？夜生活刚结束还是怎么，很早啊，难得难得。”

宗三嗤了一声。“散步而已。”他说。

“行啊，”青江在那边很低声地笑，“所以看你一大早就一个人上街，我怕你孤单寂寞，就打电话来关怀一下，感动吗。”

他说话永远都讲不到重点上，宗三习以为常。“喔喔，那好感动啊，真是太感动了，”他把围巾往下拉了拉，把鼻尖露出来，“我现在在街上走路，空荡荡的都没有什么人。”

“你是要一直走到学校去吗？”

“没有，不过刚刚倒是有把高中制服换上。”

“什么？快拿来看，拍给我看看，快点。”

宗三就给他随手拍了一张传过去，过了一会儿青江又在电话里啧啧感叹起来。“多好，你说我要拿你这照片当头像去，说不定私聊都能被戳爆，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，“对了，你哥那天晚上到底叫你干嘛去的？”

这时他又想起了那条蓝底斜红纹的领带。

“还不就是搬家，乱七八糟的琐事之类的，”宗三心不在焉地对着电话说，“你以为呢？”

“我以为？沟通感情啊。”

然后他在那边笑起来。宗三觉得有点惊讶，但他的语气显得很平淡，“难道我们看着关系很差吗。”

“啊……这个的话，倒也不是说差吧，怎么讲呢，”电话里传来细小的动静，青江想了一会儿，“你也没有不想理别人，但其实也没有表现出一副很想跟他讲话的样子，说起来我还真就有点看不太懂。”

有粒碎石子在路边，宗三拿鞋尖碾了碾，然后轻轻踢开了。一只三花猫卧在矮墙上，半睁着眼睛望他，尾巴垂下来轻轻地甩。“那要这么讲的话我也不太懂，”他边走边想，说的很慢，“很多事情，很多方面，大概也包括他这个人吧。”

“有什么关系，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哥哥那也是哥哥啊，感情这种问题培养培养不就好了，”青江打了个哈欠，“又不会害你。”

“这话你倒是应该送给小蜂。”

“干嘛，我不去，你们那天不是都才讲要我别去哪壶不开提哪壶么。”

“哈。”

电话那头青江哼了一阵，又问，“那你家里现在不就只有你哥在带小孩？”

“嗯，算是吧。”

“还是有点意外啊，他也不大吧，年纪轻轻单身男人一个，自己带小孩，他有谈恋爱吗……喂喂？还有在听吗——宝贝儿？”

宗三把手机拿远了一点。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关心这类问题？”他说。

青江打了个哈哈，“你不懂，需要爱浇灌的人，是这样的。”

“我又没成天关注他我怎么会知道呢，所以你别问了，我就是一无所知，当我白痴吧。”

“好吧，”青江一副被打败了的语气，“那你到时候准备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吗？”

宗三站在那儿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问题，这时他已经走到天桥边了，有早起要去学校参加部活训练的学生在那边等红绿灯过去坐电车，看他身上也穿着一样的校服，就很好奇地打量。“看情况吧大概，”他站在人行道边沿，看学生们往对面走去，“他要是忙不过来我就去照顾小夜，毕竟也是我的弟弟。”

“可以吗你，我好怀疑啊，不行，越想越怀疑。”

“怀疑什么？”

“连饭都不会做的宗三先生怎么带小孩。”

宗三只是回以了一个嘲讽的笑。“彼此彼此，你也不比我强到哪里去，”他说，“不会就去学啊，这种事诚心要做的话，肯定能会的吧。”

“不过你弟弟这么乖，看着也不是那种让人很操心的小孩，”青江感叹着，“搬过来之后一定要带他去家里玩啊，我们肯定好好陪他玩。”

讲了几句后，青江就又打着哈欠挂电话回去补觉了。宗三在风里咳了两声，看时间已经是快七点，就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慢慢往回走，路上边走边又感觉胃在隐隐发痛。

他记得高中时早上去学校，妈妈都会在出门前逼着他喝一杯牛奶。

“喝了对你是好的，全部喝完吧。”

那杯液体拿在手上，气味甜腻。“有吗？这种东西……我真的觉得喝了反而会加重胃痛。”他皱着眉说。

“那就请你中午也好好吃便当，”妈妈催促他，“快喝吧，你父亲说江雪高中时在剑道部里很厉害的，你把身体养好点，夏天他放假回来了就正好教教你。”

“这都随便吧……”

最后他看了看表，还是拿着杯子一口口喝完了，在风里匆匆出门，感觉下一秒就能全部都吐出来，一点不剩。

甜腻不代表好或者幸福，事实上有时候也会让人难受。

宗三慢吞吞走到家时，正好看见江雪在门口拿报纸。

“去散步了么。”他套着一件浅色的毛线衣，面色很柔和地抬头问他。

“是啊。”

他应了一声，进屋后坐在玄关那里换鞋，看这个比他年长三岁的男人把报纸展开扫了扫，然后卷在手里进来。“刚刚我去走以前上学经常走的那条路了。”他突然说。

江雪愣了一下，像是没料到他会主动开口似的。“高中？”他从旁边过去时顺便帮忙把鞋子摆正了。

“是啊，早早的去走了一趟，还煞有介事地穿着高中制服，很怀旧的感觉吧，”他跟在男人身后一起进去，“小夜起来了么？”

“他也醒的很早。”

“说起来我小时候可比他爱睡觉多了……”

宗三这时看他没有扎起来的淡色长发散在背后，突然就觉得很该找些话来说一说。“对了，昨天那个秋千怎么样了？”他边走边问。

“拿去丢掉了，”江雪回头看他，“怎么？”

他笑了笑。“倒也没什么，本来也就是在储物间里翻出来的，”他伸了个懒腰，“还以为能给小夜弄个新玩具，结果倒把自己摔了一跤。”

“摔伤没有，等下给你拿药擦一擦吧。”

江雪浅色的眼睛望着他，他却又不由自主避开了，然后伸手摸了摸后腰。“还好吧，可能是有淤青，”他从边上过去，顺便摸了摸小夜的头。年幼的弟弟坐在桌子边等两个哥哥一起来吃早饭，细瘦的小腿垂在椅子边微微地晃，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。

饭后江雪去厨房洗碗筷，宗三踌躇了一会儿，觉得自己不能伸着手坐在客厅里发呆，也就过去帮忙。

“今天要去扫墓了。”

江雪正背对着他在水池里冲洗餐具。宗三回过神来，发现自己已经对着他微微弯下去的背看了许久，便移开目光随口应了一声，“是不是还要买花？”

“嗯，我已经订好了，等下路过花店时去取吧。”

这时有一缕头发就很是不听话，每次江雪微微低头，它就会顺着肩膀往下滑，落到面前几乎要垂进水池。

宗三盯着那缕长发看，摘了手套过去，帮他把头发都顺到背后来，又随手解了自己的发绳，松松得绑着。

然后他仿佛被火烫似地缩回了手，不等江雪说话，就急匆匆的出去了。

 

出门前三个人都换了黑的衣服，宗三在衣柜里翻了许久，找了以前的一件，穿上倒也还合身。到花店时，老板一面去柜台下拿已经包装好的花，一面去打量在江雪身后牵着小夜等候的宗三。

“这是我弟弟，回来休新年假的。”

像是察觉到了目光，江雪回头看看，对老板解释着。

宗三就点一点头，说声您好，拿着花出店门后，三个人就往寺里去了，先去正殿拜了主佛，又和主持僧人问了好。

他在拜佛时又微微偏头望了江雪一眼。这时那一头淡色的长发已经扎好了，用着先前他给的那根发绳。

妈妈和继父的墓碑就挨在一起，江雪去打清水，宗三就和小夜蹲下来一起把旁边的杂草和落叶都捡到手上，再收进准备好的垃圾袋里。

“宗三哥。”

小夜捡起一片枯叶子，突然开口。

“嗯？”

“宗三哥……会害怕吗？”

他愣了两秒，看弟弟半偏着头对墓碑出神。“害怕什么？”他把声音也放得柔和起来。

“有一天晚上我做了梦，”小夜看着墓碑，“我梦到我死了，身体像纸片一样轻，后来我去翻画册，书上画的天使都长着翅膀，难道他们都是死了吗？”

死这个字眼从八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，却显得像一杯白水一样平淡。宗三放下袋子，伸长胳膊把弟弟揽过来。“既然死了就会变成天使，那就没什么好怕的，”他的视线落到墓碑上，看着母亲的名字，“死亡是无法避免的，但在死亡前，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

“我也会死吗？”

“会的，大家都会。”

“那死了会变成天使的话，大家又能继续在一起了么？”

宗三盯着墓碑上的母亲名字看了很久，最后抬手摸了摸弟弟单薄的肩膀。“会继续在一起的，”他说，“所以在活着的时候我们就要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，不然做天使了也会遗憾的。”

江雪提着木桶回来了，宗三抬头看了看他，接过木舀，两人各自站在一边，用清水慢慢浇洗着墓碑，然后再用抹布一点点擦拭干净。

“爸爸去世的时候很高兴。”江雪说。

宗三默不作声地擦着，看了看母亲的名字，然后又去看了看继父的名字。

摆上新鲜的花和供品后，江雪去点了香烛，兄弟三人站成一排，合十低头。

您觉得我会幸福么？

他闭着眼在心里询问母亲，低着头几乎就要挨到手掌了。

睁开眼后他就看到江雪正偏头看着他，目光很关切。“你脸色不太好，是身体不舒服么？”他问。

宗三放下手，隔着衣服摸了摸胃部。“可能要下雨了吧，有点冷呢。”他答。

“走吧，那就早点回家。”